顾明笙轻轻地摇了摇头，强忍着不留下眼泪。
姐姐和男朋友搞在一起已经够让她恶心了，可他们还说出了一个更让她难堪的事实——她的爸爸突然对她好，只是想让她转移股份。
她之前还觉得奇怪，一直待她严苛的爸爸这一两年态度对她渐渐温和，但她的生日越临近，他找她谈话时聊到“股份”的时间越多。
“你们刚刚说的是真的吗？”顾明笙的声音有些虚弱。
邵景恒没听清她问的话，从床上滚了下来，一边手用床单裹住自己，另一只手去拉顾明笙：“明笙，你听我说。”
顾明笙甩开邵景恒的手，后退了一步，嫌恶地说道：“别碰我，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你难道要跟我解释你是被迫的吗？”
一回想到刚才的画面，她就觉得一阵眩晕。
顾明珠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扯住邵景恒的手，娇斥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早知道晚知道总是要知道的。”
顾明珠起身，将外套披在身上，光着脚，一步步走向顾明笙，笑道：“明笙，既然你知道了，做姐姐的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了。我才是顾家真正的大小姐，而你，顾明笙，早就是顾家的弃子了。景恒，迟早是我的丈夫，我们不过是先行义务罢了。”
“顾明珠，你真是不要脸！”顾明笙的脑袋嗡嗡作响，手脚冰凉，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在弃子这点上，她知道，顾明珠大概说出了真相。
“你才不要脸，你什么也不做，却占了公司40%的股份。”顾明珠的手指几乎戳到了顾明笙的脸上。
“够了。”邵景恒冷喝一声，顾明珠的那些话，他私下里听了无数次，但一直将信将疑，再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还是想挽回下明笙对他的看法。
他爷爷，一直是中意明笙的。顾明珠虽然年纪大两岁，但她的母亲却不是明媒正娶的。
“明笙，你知道我爷爷一直很喜欢你。这一回是我错了，你能不能......”
“邵景恒，你在说什么，明明我们是真爱，她才是小三，她和她那个死鬼妈一样，都是第三者！”顾明珠看到邵景恒偏帮明笙，怒从心起。
“啪！”顾明笙干脆利落地甩了顾明珠一巴掌。顾明珠还敢提到她母亲？！
虽然顾明笙的手指还在轻微发抖，但却努力地抬着脖子，脸上带着笑容：“行啊，这种贱男你想要，我送给你。”
若邵景恒刚刚敢大方维护顾明珠，她还能高看他几分。万万没想到，她交往两年的男朋友，是一个这样见风使舵的贱人。
这一巴掌打得太快，顾明珠措手不及，白皙的脸上立刻多了红印。顾明珠捂着脸，怒道：“顾明笙......你......”她刚想扑上去抓顾明笙的头发，邵景恒已经上前，抱住她的身子，道：“明珠，别冲动别冲动。”
“景恒，她打我。你替我打回来。”顾明珠捂着脸在邵景恒怀里撒娇。
邵景恒尴尬地朝她看了看，又朝顾明笙看了看，只说了一句：“明笙，你快走吧。”
顾明珠愤恨地道：“快滚出我们顾家吧，你连姐姐都敢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顾明笙眸中雾气氤氲，未婚夫搂着自己的姐姐，而两个人一个卑鄙虚伪，一个恶心得理直气壮。
她收起眼泪，朗声道：“顾明珠，你好意思说是我姐姐？你们放心，我会走的。但顾徐集团本就是我母亲的嫁妆，顾家的东西，是我的终归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顾家的东西是谁的？我还没走呢，你就想着要顾徐集团？”门口响起一声冷喝，顾晋东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顾明珠的母亲柳芸。

明笙没时间多想，门被推开了。
宋一照气喘吁吁地提着两个购物袋回来了。这回倒是简洁的款式，米白色的毛衣、牛仔裤加杏色的长风衣。
很普通的衣服，明笙穿起来却有一种别致的美感，线条修长，明丽清雅。
邵钧庭眼中掠过一丝不自觉的欣赏。
明笙换好衣服和邵钧庭来到邵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邵家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邵家其他几房的人，眼神都轻飘飘地投在明笙身上。
明笙笔直地站在邵钧庭身侧，突然就明白了他刚刚为什么在服装这件事上拖延这么久。
若是她真的穿着第一套衣服来邵家，大概真的会被鄙视的眼神给盯死吧？
这个男人倒是挺心细的。
明笙偷偷瞥了眼邵钧庭，他站在微光下，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材笔挺，眉目清朗。
突然间，觉得有一些眼熟，还有那淡淡的松柏香，两年前，那个梦境里，出现的人是不是他呢？
明笙晃了晃脑袋，阻止了自己跑偏的思绪，跟着邵钧庭进了院子。
邵景恒跪在院子正中央，邵文柏正挥着拐杖，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打。
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冲了过去，护着邵景恒，啜泣道：“老爷子，您刚刚已经打过了，别再打了，要打就打我吧。”
那是邵景恒的母亲周心茹。
见明笙来了，周心茹忙又扑了过去，拉着明笙的手，说：“小明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前几天你不是和景恒还好好的吗？”
在明笙印象中，周心茹柔弱而仁慈，人并不坏，因此拍了拍她的手，说：“周姨，我和景恒已经结束了。”
周心茹转身，就给了邵景恒一巴掌，道：“明笙，刚刚我已经骂过景恒了，你看，也打了。是他的错，你原谅他好不好？”
干脆利落得有些不像周心茹。
明笙微微一蹙眉，直觉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
恰好邵钧庭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她面前，明笙抬眼，就能看到他宽厚的肩膀。
居然微微觉得有些安心。
邵景恒的父亲邵钧翰则道：“爸，照片您也看到了，这也不是景恒一个人的错。您只打他一个人，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说罢，他看了一眼邵钧庭和顾明笙，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邵文柏却是一挥拐杖，在邵钧翰面前舞了一下：“只打一个是不公平，你也该打！你们都当我瞎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看得出来。”
“爷爷，爷爷，是我的错，是我贪玩，你别怪我爸妈。我只是一时糊涂，是那个......顾明珠勾引我的。明笙，我心里只有你啊。”邵景恒用手挡住邵文柏的拐杖。
明笙一愣，这才几分钟，邵景恒居然换了一套说辞？还真的被邵钧庭预料到了。
邵钧庭扬起如刀削般的下巴，讥诮地朝着邵景恒笑。他缓缓地扭过头，唇微微动着。
像是又在说：“蠢。”
明笙撇了撇唇，她不是蠢，她只是对邵景恒的脸皮想象力不够。
看到明笙和邵钧庭互动，邵景恒心里一颤，顾明笙这个贱/女人,果然一早就勾搭了他小叔，却还伪装得清纯无辜的样子。
但想到刚刚回来时，母亲将自己拉到一旁时，偷偷说的话，不由又换了心思，爷爷给明笙的生日礼物那么丰厚，总不能让她落到小叔手里！
还有他小叔，他刚刚想明白了，他方才说的那一连串日期时间，都是信口胡诌的！
小叔和他们长房不睦已久，若真有什么证据针对他，早就拿出来了，怎么会等到这种时候，不过是诈他罢了！
邵景恒鼓了鼓胆气，脸上却露出了哀伤的神色：“明笙，我知道你怪我对你照顾不周，才故意和小叔在一起气我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是早前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以后，又被明珠故意挑拨，才和她在一起的。明笙，我们都一起回头好不好？”

“你再说一遍，顾徐集团是谁的？！”顾晋东暴喝一声。
顾明笙看他怒不可遏的样子，心中明白，她再不愿意相信，顾明珠说的果真是真相。
八岁那年她母亲徐槿病逝后，顾晋东就迅速把自己的贴身“秘书”柳芸接了进来，一起进门的还有这个比她大两岁的“亲姐姐”。
柳芸是她继母，但顾明珠却比她大两岁。而她也从顾家的大小姐一下变成了二小姐。
明珠明珠，掌上明珠。
单看名字，就知道顾晋东多么宠爱自己的这个大女儿。
顾晋东对顾明珠偏宠有加，如果不是奶奶还算护着她。在顾家，她早就待不下去了。
如今顾明珠这般衣不蔽体地站在这里，明眼人都知道谁对谁错，可顾晋东劈头盖脸骂的却是她。
顾明笙轻笑了一声：“顾徐集团是谁一手创建的，爸爸当然比我清楚。”
她一句话，把顾晋东噎得是脸色铁青。
二十年前，江城只有徐氏集团，哪里有什么顾徐集团。徐氏集团是明笙的外公徐怀年一手创办的，后来也是徐槿独当一面地在打理，直到徐槿去世，顾晋东作为大股东，革了老人，硬把顾字放在了徐字前头，但从此公司的业务却日渐缩水。
这本就是顾晋东的一块心病，此时又被顾明笙提起，他闷哼一声，看着女儿这如同小野狼一般的眼神，心中自是极为地不痛快。
他这个女儿，实在是越来越像他那死去的妻子，貌似温柔，实则倔强。
每次一看到她，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像又回到了那种被徐家人制约的日子，哪怕他已经成为了顾徐集团的董事长，也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靠女人吃饭。
柳芸看着顾晋东的脸色，又看了顾明笙一眼，唇角不着边际地微微一弯，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顾晋东的肩，说：“晋东，你就别生气了，明笙呢年纪还小，说话又向来是不分轻重的。”
顾晋东回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微和缓。
柳芸打着哈哈，对顾明笙说道：“哎呀，明笙，你也别生那么大的气，你看看都口不择言把你爸爸气到了。你们年轻人，不都这样吗？我看你平常也没少跟男孩子一起玩，你不是还和他们去了什么游艇PARTY，都被报道出来了。当然，这个事情明珠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回头会慢慢教她。”
不提那个游艇Party,顾明笙都已经忘记了，那次她完全是被顾明珠骗去的，还被她灌了酒，虽然不知道她后来怎么回了学校，但幸好没出什么事。此后，她更加戒备顾明珠母女，可没想到顾明珠一次比一次没有底线。
顾明笙瞥了她一眼，冷哼道：“教她怎么爬别人男朋友的床吗？”
柳芸脸上顿时白了一白。
顾晋东已经喝道：“住口，明笙，你怎么同你母亲说话的？”
“母亲？爸爸你还知道我还有母亲？我的母亲只有一个，十二年前已经死了。”顾明笙正视着顾晋东，明眸中汪着一潭水。
顾晋东怒从心起，扬手就想给顾明笙一巴掌，但想到自己的目的，收回了手，从怀里抽出一份文件，冷冷地对顾明笙说道：“不提别的，媒体已经到了，你先把这份文件签了，待会儿我就要公布了。”
文件上鲜明夺目地写着五个大字“股份转让书”。

你还愿意做我邵家的长孙媳妇吗？
到了这样的情况，邵爷爷还想让她嫁给邵景恒？
顾明笙顿时就愣住了，一时不解其意，目光定定地望着邵文柏。
邵文柏也望着顾明笙，一双老江湖的眼中不见波澜：“明笙，这件事我知道是你受了委屈。但是景恒这个孩子，自幼贪玩，人却不算太坏。明笙你才是我认定的孙媳妇，你不仅仅是顾家的女孩，更是徐家的女儿。那个顾明珠，她什么也不是。刚刚景恒也跟我保证了，他以后一定会收心，一心一意待你。明笙，你可愿意原谅他？”
邵文柏的目光之中隐隐有期待。
顾明笙肩膀微微一抖，道：“邵爷爷，这件事明笙不能答应。”
邵文柏的眉头微微一动，问道：“明笙你可知道，这回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这是第二次有人同她提起“生日礼物”，明笙摇了摇头。
邵文柏的望向了窗外，目光沉峻：“当年在我邵氏最困难之时，是你外公助了我一臂之力。后来邵氏日益强大，我屡屡想偿还他当年的援手之恩，却都被拒绝。你外公辞世前，嘱我照顾他的两个女儿。当时，你母亲已嫁人，你小姨下落不明，我便和你外公约定。你成年后可在我邵家子孙中任意挑选，我赠予你们二人各5%的股份。”
顾明笙微微后退了一步。如今的邵氏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莫说在江城，恐怕在长江以南，都可谓一家独大。之前因为邵景恒“喜欢”她，一向对她不好的顾晋东也格外忌惮邵家。
两个5%，就是10%，邵氏10%的股份，市值远远超过了她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如今的顾徐集团40%的股份。
邵文柏又道：“这件事，除了我和我的律师，我没有告诉邵家任何人，怕只怕在有人为了这10%的股份不择手段。所以你和景恒自由恋爱，我心底很是开心。原以为你们俩是铁板定钉的事，明年应该就要完婚了，因此特意派了老四昨晚去送这份合同，作为你的生日礼物。谁想到这中间却生出了这么多是非......”
顾明笙垂头，这可真真是一份大礼。
她突然还觉得有些庆幸，邵文柏的这份大礼没有及时送出，若是早一点送出，恐怕她也不能看清邵景恒的真面目了。
邵文柏叹了一口气，定定地望着顾明笙：“所以，明笙，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愿意和景恒在一起吗？”
邵文柏的语气里虽透着淡淡的无奈，神色却是威严。
顾明笙心里如何不明白邵文柏的心思，在商言商，他愿意分出10%给孙媳妇已是看重当年的义气。若她不嫁给邵景恒，这样的肥水，谁又真的舍得流入外人田。
顾明笙摇了摇头：“邵爷爷，既然合同里的条件是我要嫁给邵家的子孙，股份您也一起收回去吧。”
邵文柏又加重了几分语气：“明笙，眼下你家中情况复杂。若你嫁入我邵家，谅也无人敢欺你。”
顾明笙笑着摇了摇头，面容清丽却又决绝，宛如那窗外悄然绽放的一朵百合。
邵文柏拍了拍大腿，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慨叹道：“好，好......”

邵钧庭这句话几乎就是默认了他和顾明笙的关系。
邵景恒脸色铁青，想辩驳却又不敢，只吞吞吐吐喊了一句：“小叔......”
“出去！”邵钧庭将长腿架在了茶几之上，冷着脸，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罗管家连忙拉了拉邵景恒，道：“大少爷，我们快走吧。”
顾明珠胆子倒是大一点，但她也不敢骂邵钧庭，只对着顾明笙骂道：“顾明笙，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以后再也不是顾家的人了，顾家的股份你也别想带走。是我的东西迟早都是我的！”
“你给我住口。谁不要脸谁自己心里清楚！我和邵......”顾明笙气得发抖，原想辩白一句“我和邵先生是清白的”，却被邵钧庭一声咳嗽打断。
邵钧庭将顾明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贴着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有些事，不用对有些人说得太清楚。”
他一靠近，身上那独特的松柏香气就会侵略性地蔓延。
明笙的耳根红透了，抿着唇，不再说话。
而其他人看来，两个人就像亲昵的小情人在说悄悄话一般。
看她坐在邵钧庭的身后，邵景恒只觉得有无数只小蚂蚁爬过他的心，不停啃咬着她。
明笙背叛了他！
邵钧庭抬头看了一眼邵景恒，用极慢的语速念道：“邵、景、恒。”
他的声音冷到了骨子里，眼神也是。
小叔这是想杀人了？
邵景恒联想到父亲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事情，腿一抖，压下了满心的不甘，拉着顾明珠就想出去。
罗管家巴不得他们快些走，更是在一旁连拉带推。
“等一下。”邵钧庭瞟向门口，道，“我的人，你骂完就想走？”
他没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他说的是顾明珠。
这还不让走了？邵景恒一脸的惶恐和疑惑。
“道歉。”邵钧庭淡淡开口，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凭什么给她道歉？她自己做的，我还不能说吗？她......”顾明珠反驳道，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明明长得英俊矜贵，神色也只是淡淡的，却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他背着阳光坐着，像整个人落在了阴霾里。
不可逾越的清冷让顾明珠收了声音，她用力扯了扯邵景恒的袖子。
邵景恒的袖口被她捏得皱巴巴的，才定了定心神，道：“小叔，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样了，我们就各退一步吧。”
邵钧庭扬唇笑了笑，眸子里写满了浓浓的嘲讽。
“道歉。”声音冷得像掠过峭壁的寒风。
顾明笙看着他同样森冷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昨天到今天，邵景恒、顾明珠谁也不觉得对不起她，家里也没有人觉得他们应该像她道歉。如今却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在让他们道歉，在维护她。
不过这种事情，就算道歉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两个人僵在那里，也不是回事，明笙想开口，邵钧庭却攥了攥她的掌心，瞥了一眼邵景恒：“2014年3月24日，2015年6月18日，2016年......”
谁也不知道他报这一连串日期是什么意思，邵景恒脸色却是大变，慌忙道：“四叔，我错了，我错了。”
“你跟我道歉有什么用？”邵钧庭的下颌朝明笙的方向微微转了一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邵景恒咬咬牙，双目赤红地对顾明笙说道：“明笙......对不起......”
顾明笙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他。
顾明珠看他一副完全屈服的样子，不满地跺了跺脚，道：“景恒，你这什么意思嘛。”
“哦，对。还有你......”邵钧庭的长指微抬，指了指顾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