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之中吗？”
我暖步走入大殿时，沈墨轩蹭得站了起来。
赵柔拉他：
“陛下，这些都是为沈家出生入死的将帅。”
“也是被前朝迫害的朝臣。”
沈墨轩最终坐了下来，只是黄袍之下，那攥紧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无视众人的嘲笑与鄙夷，只想完整跳完我生命中最后一舞。
没想到，突然生变。
宫宴过半，几名黑衣人倏地冲了进来。
他们手握长剑，见人就砍。
“有刺客！”
“护驾！快护驾！”
大殿上乱成一团，我的脸上被溅上不少温热的鲜血。
我突然站了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刺客，凶神恶煞，却独独放过了我。
他们很可能，是萧家豢养的死士。
我猛地转头，看向沈墨轩。
他正被多人围攻，他赤手空拳，边打边往我身边移动。
他飞起一脚，踹飞一名刺客，朝我冲了过来。
我眼前寒光一闪，下一瞬，我脖颈横了一柄冰冷的长剑。
“放了她！”
沈墨轩大喊了一声，这些年人前冷静自持的帝王，终究是失了控。
“你们要什么，朕都答应。”
刺客冷哼：
“我们要的，自然是你的狗命。”
我与他，隔着长剑遥遥相望。
就像这些年，我们中间，总是隔着腥风血雨，滔天罪恶。
我突然想，沈墨轩，他不同于我父皇多疑暴虐，不似皇兄沉迷酒色。
他继位后，减赋税，轻徭役，官场清明，算得上一个好皇帝。
若他死去，天下大乱，不知又要死多少百姓。
沈墨轩摊开了双手，向我缓步走来。
“别伤害她。”
刺客推开我，举刀朝他砍了下去。
我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刀落下前，我已经挡在了沈墨轩和刺客中间。
利刃发出白光，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我腰间一紧，电光火石之间，我与沈墨轩位置倒转。
刺啦——
沈墨轩用脊背生生扛下了这一剑。
我睁眼看他，他眸色暗沉，却有一丝……释然。
“护驾！！！”
龙卫一窝蜂涌了上来，局势顷刻被控制住。
沈墨轩膝盖一弯，缓缓倒了下来。
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未松，我与
我是前朝公主，被新帝赏给了太监做对食。
可每晚，他又通过密道来找我抵死缠绵。
他把父皇五马分尸，让我在旁观赏。
他把皇兄碎尸万段，不顾我哭喊求饶。
每一日，他都有新的手段折磨我。
他说：
“我沈家军十万将士，被你父皇断了粮草，全军覆没。”
“我沈家忠君爱国，被你皇兄扣上谋反的帽子，满门抄斩。”
“萧凌霜，朕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怀孕七月时，只因宠妃一句话，他亲手喂了我落胎药。
“前朝孽种，死不足惜！”
他不顾我哭喊求饶，把那已成形的胎儿喂了野狗。
我心如死灰，服下那颗慢性毒药。
距离毒发，还有十日。
可后来，那不可一世的帝王，雪中长跪不起。
只求漫天神佛，把他的小公主还给他。
1
柔贵妃带人打上门来时，我刚服完毒药。
她狠狠甩了我一个巴掌：
“好你个贱婢，竟敢勾引陛下！”
“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
“可惜，只因本宫养的猫死了一只，陛下就拿你腹中的胎儿陪葬！”
“你可知本宫的猫，有整整一个院子啊。”
她笑得得意癫狂，用染了丹蔻的指尖在我脸颊上抠出一道血痕：
“那可是个已经成型的女胎呢……”
“死了也好，若是长大了，也是像她娘一样，做个勾引人的下贱货！”
我五脏六腑被怒意冲得生疼。
我以为，这五年的磋磨，我早已习惯逆来顺受。
可她怎么能，这样说我的女儿。
“你闭嘴！”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狠狠推了她一把。
贴身宫女忙上前扶稳她。
突然，门前明黄的衣角一闪，柔贵妃立马变了脸色。
她突然娇柔地倒在宫女身上，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本宫怜你丧子之痛，特意前来探望，你竟对本宫下此狠手？”
“萧凌霜！”
一声怒喝传来，沈墨轩声音冷冽：
“你好大的胆子！”
院中人跪了一地，纷纷行礼请安。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快步走到赵柔身侧，揽她入怀，一派温柔缱眷。
他望向我时，却是满目嫌恶
柔之际，就是他要从密道来找我之时。
也许，这就是赵柔恨我的原因。
但她不知道，那凤鸾春恩车，对我而言，也是地狱的摇铃。
可那一夜，我没有再回内院。
我守着没有牌位的小小坟茔，看了一夜的星星。
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揉着酸麻的小腿站起身。
却看到了沈墨轩。
他长身玉立，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应该站了很久很久，连龙袍都被露水打湿了。
见我回头，他不动声色拭去眼角水痕，长长叹了口气。
他说：
“霜儿，别恨朕，朕身不由己。”
我想说，我知道啊，我知道江山未稳，他需要杀鸡儆猴。
我知道民怨沸腾，他要做出表率。
我知道随他打天下的大将都或多或少怨恨萧家，他不得不这么做。
可是，不恨？
我怎能不恨！
我冷眼看他为我围上一件披风。
我说：
“沈墨轩，你不配。”
“你不配我的爱，也不配我的恨。”
我们互相折磨得够久了，我真的太累了。
4
第十日了，我安静地在自己安静偏僻的小院里等死。
可来了几名婢女。
她们放下一套纱裙，说奉贵妃娘娘之名，让我在宫宴上献舞。
她们眼神鄙夷，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娘娘听闻你当年舞艺超群，难得一见，赏你一个露脸的机会。”
“还不跪下谢恩？”
我看着那身薄如蝉翼的舞裙，怕是歌姬舞姬都不敢穿吧。
我知赵柔是有意折辱我，想让我失控发狂，再来嘲笑我一番。
可我早已心如死灰，无悲无喜。
在婢女鄙夷的目光中，我恭敬行礼：
“奴婢定会准时前往。”
宫宴之上，觥筹交错。
赵柔依偎在沈墨轩身侧，给他剥葡萄。
沈墨轩嘴角微勾，对她的讨好照单全收。
酒过三巡，赵柔突然拍了拍手：
“各位开国将士，你们为大景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宫感念大家恩情，特意为你们准备了一个特别节目助兴。”
她一脸兴奋：
“有请凌霜公主。”
“凌霜公主？”
众人交头接耳：
“是那个前朝第一美人吗？”
“听闻宫变后失踪了，原来一直在皇
，矢尽粮绝，可他们以人肉做盾，都要护你萧家江山。”
“我们死伤过半，回到边城，守将却宣称我们通敌叛国，最后射向我们的，是萧家的箭。”
“你闻过烧人的滋味吗？”
“他们哀嚎、哭喊、求饶，最后，他们变成了焦尸，成了黑灰，散在他们守护了一生的边关之外。”
那宛如地狱的场景我听了多回了，我不愿再听，捂着耳朵：
“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
他声音冰冷：
“你偿还的，还远远不够。”
很快，我便知道了他的意思。
……
翌日，御书房，沈墨轩让我见一个人。
那人舌头被拔，双目已瞎，琵琶骨上被利勾穿破，受过重刑。
她披头散发，状如疯妇。
我有些害怕，沈墨轩冷笑：
“去看看，那是谁。”
我颤抖着走上前，仔细辨认，突然瞳孔一缩，整个人瘫倒在地。
“母后！”
是我那永远端庄高贵，礼数周全的母后。
我以为她在宫变那日便死了，可她竟然还活着。
活得生不如死。
她听到我的声音，手脚并用爬了过来，嘴里一直呜呜呜说了些什么。
我仔细听，她喊的好像是：
“霜儿，快跑。”
可是母后，我跑不掉的。
我爬过墙、走过密道、躲过粪车，无一例外全部被发现。
等待我的，是更丧心病狂的惩罚。
沈墨轩端坐龙椅，高高在上地等我求他。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曾经是我父皇，如今是他。
我只能求他。
我朝沈墨轩重重地跪了下来，拼命磕头，额间鲜血淋漓。
“陛下，求您开恩，我母后只是一个后宫妇人，她是无辜的……”
“无辜？”
沈墨轩伸手捏起我的下巴，力气重得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母亲也是后宅妇人，可她尸首分离，十指被尽数砍断，她不无辜吗？”
“我妹妹尚未及笄，被丢入秦楼楚馆，做末等娼妓，最终谷道破裂而亡，她不无辜吗？”
沈墨轩把我狠狠摔到地上：
“萧凌霜，你跟朕谈无辜？”
我心脏绞痛不已，强忍着痛楚爬起来，继续磕头。
额间的鲜血流了下
他一同倒地。
“传太医！”
“陛下受伤了！”
大殿混乱无比，他安静地拥着我。
“为什么？”
他的鲜血染红了我的双手，我声音支离破碎：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恨我吗？
你不是恨不得我死掉吗？
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地救我？
沈墨轩苦笑一声，声音又恢复了冷淡：
“萧凌霜，你想死？”
“不可能，朕不会让你死的。”
“朕说过，会让你生不如死，让你看着我沈家江山千秋万代，让你受尽折磨凌辱，以解我心头之恨。”
我看着他，语气暴虐，却毫无杀气。
千秋万代吗？
可我，看不到了。
他突然瞳孔一缩，脸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我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看向自己的双手。
一滴、两滴。
我的鼻血像一条溪流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原来，是那毒药发作了。
“沈墨轩，”
我扯了扯唇，温声唤他：
“我放过你了。”
“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萧凌霜！”
沈墨轩声音在发抖，身体也在发抖：
“你不准死！”
“朕不准你死！”
我感觉生命一点点抽离我的身体，我连刺骨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我凄然一笑：
“沈墨轩，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