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别去拍婚纱照了。”

我看向桌子上的日历，明天的日期下用马克笔大大写了婚纱照三个字。

虽然不知道贺初瑶为什么要取消拍婚纱照，但原本这婚我也不打算结了，就算她没有说出这句话，我也会找借口取消拍摄，她提出这个要求反倒是让我省事不少。

我点了点头。

“好，我会打电话告诉摄影师取消拍摄的。”

话音刚落贺初瑶心里一愣，她没有想到我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原本她以为我会追问缘由，毕竟关于婚礼的所有流程都是我精心做了很久的攻略才敲定的。

就连这次拍婚纱照的摄影师也是我花了大价钱加价才让摄影师同意插队拍摄，只为了拍出最完美的婚纱照。

可她没想到她说完之后我却很平静地同意了。

贺初瑶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不用取消。”

“景航说他这辈子是没有结婚的可能了，想和我拍个婚纱照，就当是自己结过婚，他以后也不会有遗憾了。”

“明天就让景航和我一起拍吧，等以后我们再去补拍婚纱照就行了。”

贺初瑶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般轻描淡写，如同一个月前说出她要为沈景航人工授精那天一样。

表面是商量，实则字里行间无一不在透露着她早已做出决定，只是告知我一声罢了。

低垂的眼掩住了我眼底的讽刺。

以后？

她还不知道，我在这个城市只会停留最后13天了。

不知道我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我轻声应了句好，随后回卧室准备休息。

反正这个婚都不结了，那么贺初瑶和谁拍婚纱照都和我无关。

贺初瑶看着我的背影，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我实在是太平静，连一个质问都没有，让她那些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可这时沈景航打来电话，她将心里那点疑惑全都抛之脑后，走到阳台上接电话去了。

我一觉睡醒的时候恰好贺初瑶要出门。

她边穿鞋边嘱咐。

“拍完婚纱照我和景航打算出去旅游几天，他一直想去北海道，我陪他一起。”

“婚礼就一切从简吧，我没有空去彩排布置，所有的事你决定就好，不用来问我。”

我咽下嘴里的吐司后回到：“好。”

一切从简。

这场婚礼不会有婚纱照，不会有来宾，不会有司仪。

也不会有新郎。

贺初瑶看见我只是默默吃着早饭后又补充道。

“婚礼结束我们去欧洲度蜜月吧，我记得你一直想去。”

若是以前我听见贺初瑶主动提出度蜜月，我一定立马兴奋地开始做各种攻略。

毕竟我之前想让她陪我去旅游，她从来没有答应过，只说自己不喜欢，觉得旅游很累。

现在我只是专心吃着面包，没有说话。

贺初瑶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可目光触及墙上的时钟时又匆匆开门离开，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再说”。

我拿起桌上的日历，用马克笔把婚纱照这三个字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还有十二天。

吃完早饭后我准备开始收拾我的东西，顺便把房子里不必要的东西给清理掉。

只有不超过五张照片的相册，已经落灰了的投影仪，一次也没穿过的情侣睡衣......

在一起五年，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精挑细选后一点一点添置的，逐渐把一个空旷的屋子变成如今满满的温馨模样。

可其实细看之下，很多东西贺初瑶从来没用过。

她说就算我们谈恋爱了，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喜欢用情侣物品，这让她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被捆绑着。

等我离开后留着这些东西反正也是碍她的眼，不如现在就把他们清理掉。

也将我们之间的回忆，通通销毁。




求婚过后，我和贺初瑶不欢而散。

整整过了一个月都没有联系。

她在忙着陪伴生病的沈景航，我在难挨的失恋心情中，犹豫着要不要彻底斩断这段并不健康的感情。

但在我快要放弃贺初瑶时，她却突然主动找到我，说想清楚了愿意不替沈景航生孩子，好好和我结婚。

只是希望我能同意让她有时间，去医院里看望沈景航。

那段时间的贺初瑶，对我温柔到了极致。

就像养了许多年不黏人的小猫，突然对你温柔无比。

我自然沦陷了。

可谁知道。

我却在离婚礼只有半个月的时间里，发现了贺初瑶的孕检报告。

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前，也就是在贺初瑶找我和好，甚至急匆匆要求定下婚礼，越快越好的时候。

原来，她早就谋划好了，准备怀着沈景航的孩子嫁给我。

回忆微微收拢。

我坐在空荡的房间，看着手中的报告单子忍不住苦笑出声。

算了吧。

这段时间为了沈景航，我和贺初瑶争吵过无数次，到现在我已经很累了。

手机突然叮咚响起，是沈景航发来的消息。

他说。

“看到报告了吧？周泽言，我要是你就识相点自己滚。”

原来竟然是他故意留在房间里的。

我扯了扯嘴角，突然很想谢谢他，谢谢沈景航让我在结婚前发现这个真相。

放下手机，我望向窗外，脑海里突然就闪烁出关于贺初瑶的一切。

这些年，她对沈景航好得可谓是大张旗鼓。

人人都知道，沈景航救了贺家大小姐一条命，从此就定下了下半辈子的好日子。

贺初瑶为了哄沈景航开心，特意开着私人飞机，带着他去国外旅游。

他生日当天，贺初瑶还包下全城的LED屏幕，只为向沈景航庆生。

他们两人的真爱戏码，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

人人都说，这才是贺初瑶真正爱人的模样。

有人故意问我，“周泽言，你这个正牌男友是不是要下岗了。”

沈景航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后，对外说他和贺初瑶只是朋友，可私下却找到我说。

“周泽言，我知道你是初瑶的男朋友，也知道别人都说我是初瑶包养的男人。”

“但你应该知道，初瑶真正爱的人是我。”

沈景航口口声声说只是单纯爱贺初瑶这个人。

但他刚工作，家庭条件也一般，怎么就能穿得起一身名牌。

贺初瑶知道沈景航来挑衅我过后，毫不在意地说。

“景航就是这个性格，他还年轻你别和他计较。”

因为对贺初瑶的喜欢，我心痛地接受了这一切。

接受她对沈景航的特殊，接受她对我的恶劣。

可我的低头，非但没换来她的回心转意，得到的还是她的欺骗。

所以到现在，我决定彻底放下她了。

我敛眉，默默给老师发去消息。

在半个月后的婚礼那天，我会跟着他一同离开，前往京市加入秘密研究。




当晚贺初瑶没有回来，我也没有打去电话过问她在哪。

我已经在沈景航的朋友圈里看见了。

他们下午从医院出来后马不停蹄回了沈景航家，告知他家里人怀孕的消息。

照片上沈景航的奶奶亲切地拉着贺初瑶的手说些什么，她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笑得温柔。

和贺初瑶在一起五年，她只在答应我的求婚后和我回过一次家。

即使我们两家之间只有不到半小时车程，在那之前她也没有主动来过一次。

因为她说不喜欢和长辈待在一起，觉得不自在。

就连那次回去，她的态度也仅仅是客气有礼貌而已，远不像照片中面对沈家人那样温和。

我敛下眼底的苦涩关掉了手机。

第二天我约了几个朋友，告诉他们婚礼取消的消息。

当初贺初瑶说不喜欢婚礼，她觉得都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形式主义。

在我的坚持下，她才勉强同意举办一个小型的婚礼，只请了一些关系最要好的朋友。

周围人都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因此朋友们听说婚礼取消后都很惊讶。

“你不是喜欢贺初瑶这么很多年了吗，好不容易快要抱得美人归你居然舍得放手？”

我的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涩意。

舍得吗？肯定是不舍的。

我追在她身后二十几年如一日才终于等到她点头同意嫁给我。

放下这二十几年的感情谈何容易呢？

可其实，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自始至终，都是我追逐着贺初瑶的脚步。

而她从未为我有过停留。

原本我是不在意的，我想既然我能花二十几年让她答应嫁给我。

那我也一定能真正地走进她心里，只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婚后我们的日子还很长，我能等，等到她完全为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刻。

可自从半年沈景航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贺初瑶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她在沈景航面前永远都是面带笑容，却吝啬于给我一个笑脸。

那时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沈景航救过她的命。

她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罢了。

可没想到等沈景航查出癌症后，她竟然能够同意为沈景航生个孩子留后！

更是表面假装征求我的同意，暗地里早就已经人工授精怀上了孩子。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和贺初瑶不会再走下去了。

即使十几年的感情再难割舍，也要狠心将它剜掉。

我没有告诉他们原因，只说自己马上要去实验室，以后每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和外界联系。

为了表示歉意，陪着朋友们玩到半夜才回家。

等我到家的时候，贺初瑶也才刚到家。

她闻着我身上的酒气皱起了眉头，后退远离了我几步，一只手掩住口鼻。

“你离我远点，闻着这味道我就想吐。”

我的目光触及到她另一只手不自觉护着自己的小腹，自嘲地笑了笑。

这么明显的动作，恐怕贺初瑶是根本没有想过瞒着我吧。

不过既然她没有告诉我的打算，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去洗了个澡。

等我出来的时候，贺初瑶正拿着手机劈里啪啦打着字，眉眼都是笑意。

我只看了一眼便打算回卧室睡觉。

没想到她却突然叫住了我。

“我有事和你商量。”

我的脚步顿住了。

上一次听这句话，还是一个月前她第一次提出要为沈景航生个孩子，那之后我们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争吵。

现在她已经成功怀孕，还能有什么事呢？




向女友求婚第九十九次后。

她终于同意答应嫁给我。

可前提条件却是，她要给患癌的白月光生个孩子。

我果断拒绝。

可女友却大发雷霆。

“你不是说只要我嫁给你，什么事情都愿意答应我吗？”

“景航生了重病，最后的心愿便是我给他生个孩子，这么小的要求你都要我拒绝，你怎么这么冷血！”

我和女友为此吵了无数次。

后来婚礼前一个月时，我突然发现了她的孕检报告。

那一刻我才明白，女友一直都是认真的。

原来她从未在意我的心情。

也是在这个瞬间，我决定彻底放弃她了。

我答应了老师的邀请，前往西北实验室，实现自己的梦想。

......

所有人都知道，我爱惨了贺初瑶。

明明工作优秀，家庭富裕，却甘愿在小青梅贺初瑶面前，像个舔狗一样被她呼来喝去。

谈了五年的恋爱，求了九十九次的婚，才得到贺初瑶的松口。

同意和我结婚。

当她答应的那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就像在沙漠快要被渴死的人，遇见了一片绿洲般惊喜。

多年的追逐，我终于得到了贺初瑶的认可。

可我还没从惊喜中挣脱出来，便听见她冰冷的话。

“但前提是，我要给景航生个孩子，而且你必须答应我，把那个孩子当成亲生的抚养。”

听见这些话，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是还没和我结婚，就要让我做便宜爸爸。

喜悦从脑海中消失得一干二净，我颤抖着嘴唇望向她。

“初瑶，你是认真的？”

贺初瑶毫不犹豫地点头。

短短几分钟的对话，如同一颗炸弹落在人群中。

周围替我求婚的朋友们都炸了。

有人忍不住替我说话。

“贺初瑶你还要脸吗，和泽言处对象还要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也有人在小声嘀咕。

“这是什么情况，新娘子要给别的男人生孩子。”

“天啊，这又是什么鬼热闹。”

贺初瑶听见他人的议论，又看我不表态，彻底怒了。

“周泽言你有病吧，你不是说只要我嫁给你，什么事情都愿意答应我吗？”

“景航生了重病，最后的心愿便是我给他生个孩子，这么小的要求你都要我拒绝，你怎么这么冷血！”

可是，生个孩子是小事。

你心心念念真正喜欢的男人是沈景航也是小事吗。

知道沈景航这个人的存在时，是她生日那天。

我在家里准备了一桌饭菜，可最后贺初瑶却说自己忙着工作，没办法回家。

所以我便带着蛋糕，打算去公司陪她。

彼时，公司里早就没有了其他人，只有贺初瑶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我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

贺初瑶这个老板，还需要自己一个人加班吗？

我提着蛋糕，慢慢地走到了她的门前。

门没关，我探头看去，却看到了让我伤心的一幕。

贺初瑶正坐在她的男秘书沈景航双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撒娇。

那一刻，我手中的蛋糕掉落在地上，声响吸引了里面的二人。

四目相对间，我只觉得一阵心慌。

明明出轨的人是贺初瑶，但胆怯的却是我。

而贺初瑶看到我后，目光中的柔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缓缓从沈景航身上爬起来，不咸不淡地开口。

“你怎么来了。”

她的目光落到摔在地上而不成型的蛋糕后，皱了皱眉。

“不是说了让你不用来陪我过生日吗？一个大男人，整天就知道捣鼓这些。”

而一旁沈景航见状，也故意从椅子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袒露出胸膛的衬衫，几步走到贺初瑶身旁，微微一笑。

“你好周先生，我是沈景航…是贺总的，男秘书。”

他故意咬重最后几个字，语气缱绻。

“刚刚贺总不舒服，我就替她按摩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可没等我说话，贺初瑶便一把握住他的手。

“和他解释做什么，我们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吗？”

她又看向我，一副烦躁的模样。

“我还有工作，你就先回家吧，记住下次别来公司找我，让公司的人看了算什么事。”

我苦笑着离开。

脑海中全是贺初瑶和沈景航拥抱的模样。

那天的夜晚，下起了大雨。

淋湿了我的所有爱意。




接下来一连一周贺初瑶都没有回来。

我却时刻能知道她在做什么，毕竟有一个什么都爱发朋友圈的沈景航，我想不知道也难。

两人一起去泡温泉，看海，迎着日出合照......

在他的朋友圈里，我再次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贺初瑶。

原来，她也可以能表现得像普通女生恋爱中那样。

只是在我面前不能罢了。

我没有过多关注他们每天去了哪里又玩了什么，每次只是扫了一眼后便快速滑过。

这几天我也没有闲着，屋子里东西太多，我清理了好几天才彻底收拾好。

又抽时间回了趟家，告诉爸妈我快要去实验室了，之后只有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和外界联系。

爸爸有些诧异。

“你和初瑶就快要结婚了，以后你们岂不是会两地分居？”

妈妈眼中也有着担忧，握着我的手劝道。

“你再好好想想吧儿子，你和初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怕你要是去实验室，初瑶她会不同意，那你们的婚礼......”

我明白爸妈的意思。

这么多年我对贺初瑶的执着他们都看在眼里，而贺初瑶对我的态度他们也都清楚，

决定求婚前他们就曾委婉地劝过我，认为我在她的心里份量不重，让我再考虑一下。

可我那时却觉得我有信心改变她，让她完全接纳我。

于是他们也就答应了。

现在又临近婚礼，他们担心我如果去了实验室，贺初瑶会不同意，甚至可能直接取消婚礼和我分手。

他们怕我受伤，才想让我考虑清楚。

可如今要取消婚礼的人，是我。

我把取消婚礼的事告诉爸妈后他们久久没有说话。

我没有告诉他们贺初瑶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担心他们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只说自己想要继续在科研领域做出贡献。

爸爸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只要我自己不后悔就行。

我点点头。

回到家后我约了发小刘阳来帮我一起把收拾好的东西全部丢下去，一个个纸箱堆在客厅里占据了不少空间。

扔完后房间顿时变得空荡起来。

刘阳看着有些感慨。

“真没想到你小子来真的啊，我还以为那天你说取消婚礼只是开玩笑呢。”

“我可是看着你跟在贺初瑶身后这么多年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着他扔给我一罐啤酒，自己也拿出一罐打开。

也许就快要离开了吧，我此时竟然也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刘阳。

包括贺初瑶已经怀上了沈景航的孩子。

刘阳见证了我和贺初瑶之间的所有事情，听完后爆了一句粗口。

“亏你对她这么好，结果她在结婚前给你戴绿帽子，竟然还想让你同意，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

“谁知道呢，她说沈景航是她的救命恩人，要完成他的一切愿望。”

刘阳满脸不忿。

“那你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凭什么这么对你！”

我抿了一口酒没有再说话。

也许，她只是不爱我而已。

不过没关系，很快，我就要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