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云濯纪兰卿的其他类型小说《渣男夺我凤位?重生后我携死对头踹他下皇位谢云濯纪兰卿完结文》,由网络作家“南风予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闺房中温暖的被褥里。只是她感觉自己头昏脑胀,鼻子也不通气。她挣扎着起身,一旁撑着手打瞌睡的丫鬟急忙起身扶她。纪兰卿激动地抓住了丫鬟的手:“知秋,知秋,真的是你!”名唤知秋的小丫鬟看着自家主子傻乎乎的,有些担忧地摸了摸纪兰卿的额头:“小姐,我当然是知秋啊。怎么回事,莫非是发烧烧糊涂了?”纪兰卿一把抓住知秋冰凉的手,眼里情绪万变。知秋是从小就陪在她身边的丫鬟,忠心不二。可是却死在了她出嫁后不久。上一世她未曾察觉异常。她死后反复回想至亲之人死去的场景,竟真的让她抓到了蛛丝马迹。柳玉莺说的不是谎话,她的至亲之人,皆死于她与李之璘之手。正想着,前世逼着自己喝下毒酒的罪魁祸首正着急忙慌地往里屋赶来。一张莹润如出水芙蓉的...
只是她感觉自己头昏脑胀,鼻子也不通气。
她挣扎着起身,一旁撑着手打瞌睡的丫鬟急忙起身扶她。
纪兰卿激动地抓住了丫鬟的手:“知秋,知秋,真的是你!”
名唤知秋的小丫鬟看着自家主子傻乎乎的,有些担忧地摸了摸纪兰卿的额头:“小姐,我当然是知秋啊。怎么回事,莫非是发烧烧糊涂了?”
纪兰卿一把抓住知秋冰凉的手,眼里情绪万变。
知秋是从小就陪在她身边的丫鬟,忠心不二。
可是却死在了她出嫁后不久。
上一世她未曾察觉异常。
她死后反复回想至亲之人死去的场景,竟真的让她抓到了蛛丝马迹。
柳玉莺说的不是谎话,她的至亲之人,皆死于她与李之璘之手。
正想着,前世逼着自己喝下毒酒的罪魁祸首正着急忙慌地往里屋赶来。
一张莹润如出水芙蓉的脸蛋,柳叶眉,唇若浸了蜜露的淡色桃瓣,眼中浮着层怯生生的雾气,越发衬得她清纯无害。
就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害得她一步步跌落进地狱。
上一世,她被柳玉莹和李之璘瞒了十年,整整十年,眼前的女子不可谓不心机深沉。
她犹记得死前柳玉莺的罪行。
锥心之痛,没齿难忘。
纪兰卿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
她情绪不稳,双手在被褥中暗暗攥紧了拳头。
柳玉莺是纪家的远房表亲,因一场意外父母双亡,便遣送她来了京城主家。
两年前她刚到纪家,因她容貌出众,没少受本姓姑娘欺负,只有纪兰卿替她打抱不平,为她撑腰。
现在想来,她真是养了条毒蛇在身边。
柳玉莺坐在纪兰卿身边,眼里满含关切,语气也甚是怜惜:“三小姐,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昨夜我寻你不得,真是急死了!”
一旁柳玉莺的丫鬟如春插嘴道:“三小姐你可不知,柳小姐绕着东城河寻了足足两圈!脚都......”
柳玉莺伸手推了推如春,打断了她的话,随后冲纪兰卿道歉道:“三小姐,都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把你跟丢了,你也不会落水。”
若是前世,纪兰卿定会被柳玉莺的虚情假意蒙蔽。
而现在,纪兰卿只是冷眼看着柳玉莺在自己面前表演。她知道,她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是柳玉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三小姐,要我说,这四皇子真是没眼光,你貌若天仙,性格温柔大方,是他长歪了眼,不懂欣赏!”
瞅瞅,这都说的什么话?
纪兰卿只恨当年自己太过单纯天真,这般哄骗幼儿的谎话她也当了真。
“三小姐你别急,我听闻过五日皇子们都会去城郊的雁峰寺祈福。”
“凭你的才貌身姿,到时候只需要在四皇子面前露露脸,我相信定会让他折服的。”
露脸?纪兰卿心里冷笑两声,怕是她自己为了私会李之璘才出此主意吧?
她没有着急揭穿柳玉莺的真面目。
前世她是作为四王妃去的雁峰寺,也正是在那里,知秋丢了性命。
想到知秋的死,纪兰卿眸色暗了暗。
上一世先是她的贴身婢女,再是她的闺中密友,最后是她最亲的祖母,皆都死于非命。
让她在这世上除了李之璘,再无人可以依靠。现在想来,李之璘的心肠真是足够歹毒。
如今她并未成为四王妃,纪兰卿其实不是很清楚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是否还会发生。
但为了以防万一,比起让知秋陷入未知的危险中,不如让她掌握主动权,主动去雁峰寺。
如今想要保护好知秋,便是将计就计,拆穿柳玉莺的真面目。
况且......纪兰卿记起前世有一名云游医仙暂居雁峰寺。
前世谢云濯生母崔苏荷替他求医时,不慎跌落悬崖,那雁峰山崖高千丈,谢家寻了足足三月才寻见尸骨。
崔苏荷死后,谢云濯性子便越发孤僻难以捉摸了,最后更是直接离了皇城,去了千里之外的边疆。
崔苏荷是谢云濯敬爱的母亲,平日里待她也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无论如何,她也要阻止这场悲剧。
雁峰寺,非去不可。
纪兰卿本不想继续与柳玉莺惺惺作态,但又觉得如今时机并不成熟,还不是划破脸皮的时候。
纪兰卿装作高傲自负的模样,回答柳玉莺刚刚的问题:“好妹妹,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这次雁峰寺,我定要拿下四皇子!”
纪兰卿推了推知秋:“你去把郎中请来,请他务必在这两日里让我病愈。”
知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那四皇子,真就那么好吗?我看小姐整日里沉迷四皇子,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纪兰卿闻言又是一阵伤心。知秋的逝世和她疏远了知秋脱不了干系。
她当初竟因为几句花言巧语,就疏离了真正对自己好的知秋。
纪兰卿后悔莫及。
只是现在还需藏拙,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异样。
她从柳玉莺身上唯一学会的经验大概就是,越是无害,越是能给人致命一击。
“知秋,你也学会以下犯上了吗?我罚你去日头下晒上两个时辰。”
纪兰卿佯装生气。
三月的太阳还算温和,她并没有真的想惩戒知秋。
知秋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见小姐黑着一张脸,憋住了话头。
她忿忿地瞪了一眼柳玉莺,不甘心地跑到了室外。
“三小姐,你不必为了一个丫鬟不悦。我瞧着知秋笨手笨脚的,也照顾不好你,要不三小姐重新买两个奴仆好了。”
纪兰卿心里冷笑一声,知道柳玉莺又在挑拨离间。
买奴仆?她看是柳玉莺为了在自己身边安插奸细罢了。
她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没想到柳玉莺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如此心计。
纪兰卿心里清楚,若她不是重生归来,必定是还会栽在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手里。
“我不喜欢身边人太多,有知秋一个丫头就够了。”
纪兰卿性子向来直来直去,如此回答,倒也合理。
“好好好,都依三小姐的。”柳玉莺端起一旁的药碗,舀了一勺药递到纪兰卿的嘴边,“喝药吧三小姐。小心苦哦,我这里备了甜瓜片,喝了药后吃一片,保管能将那苦味咽下去。”
纪兰卿看着眼前言笑盈盈的美人,身上汗毛直竖。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撕破柳玉莺的伪装,打她一顿出气。
她心里的火气忍了又忍,才终于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谢谢你,莹莹。你真是我最好的姐妹。”
一句话出口,纪兰卿真是感觉胃里苦药翻滚,奔腾着想要窜出来。
忍,她忍。
“如春,去厨房拿点吃食来,三小姐昏睡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
如春得令退了出去。
柳玉莺拉着纪兰卿的手,目露担忧,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忍心说。
纪兰卿装傻:“玉莹,你脸颊怎的一抽一抽的,是中风了吗?”
柳玉莺表情僵在脸上,心里骂了八百遍这个死脑筋的三小姐。
“唉,三小姐,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与你讲。”
纪兰卿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的模样:“什么事?你快讲与我听。是关于璘哥哥的吗?”
一句话说出口,纪兰卿感觉自己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唉。”柳玉莺转过身子,不敢再看纪兰卿,“三小姐,都怪我,不该怂恿你那晚去找四皇子。”
她身子抽搐,掏出手帕擦眼泪。
“现在外面的人都传,都传纪三小姐对四皇子求而不得,跳河自尽......”
方才说了一堆怂恿她纪兰卿勇敢追爱的话,如今又拿这种流言蜚语来刺激她。
曾经的她确实是受不得一点刺激。
现在她自然也要装作一副没什么心眼的样子:“哼,那些人是嫉妒我!等着瞧吧,璘哥哥只能是我的夫君!”
“呕。”
一句话说完,纪兰卿终于忍不住,扶着床沿开始呕吐。
柳玉莺正坐在床头边,首当其冲,大半的呕吐物都吐到了她怀里。
“啊,三小姐!”
柳玉莺花容失色,尖声喊道。
纪兰卿慌不择路,随手捡起身边的布料擦拭嘴巴。
没成想正好是柳玉莺的衣袖。
纪兰卿一脸无辜地望着柳玉莺。
“咳咳咳,咳咳咳,玉莹妹妹,对不起......咳咳咳。”
“妹妹你帮帮我吧,帮我收拾一下,知秋她做不好事,只能靠你了。”纪兰卿虚弱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柳玉莺脸色变了又变,可一想到床上躺着的是纪家唯一的嫡女,想到她能接触到四皇子......
柳玉莺深吸一口气,可是这满屋子都充斥着呕吐物的气味,她差点直接晕过去。
“三小姐,我还是帮你重新物色一个婢女吧。”
柳玉莺一边捂着口鼻收拾呕吐物,一边劝道。
“都听玉莹妹妹的。”
纪兰卿闭上眼,虚弱地回应道。
哼,忍?
她纪兰卿字典里就没有忍这个字。
在她面前演姐妹情深,那她就让她演个够。
巳时初,宫里的马车准时停在了纪府门前。
纪兰卿正准备上马车时,却感觉身后有道视线注视着自己。
她蹲在台阶前,朝着视线来源看过去,却只看见了一个瘦削的背影。
纪兰卿一眼就看出来了,是谢云濯。
她眯了眯眼,感到有些困惑,莫非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驱使马车的公公及时提醒道:“纪小姐,请上车吧,小心误了时辰。”
纪兰卿只好放下重重心事,上了马车。
刚上马车,她便取下了头上的金步摇。
知秋不解:“小姐,这步摇甚是好看,怎的将它取下了?”
纪兰卿将步摇放在手心,轻轻摇了摇头:“美则美矣,却是遭罪之物。更何况,你家小姐我的容颜,岂是需要一支金步摇来衬托的?”
纪兰卿生得一双远黛青山眉,眉下一双明眸似新月坠湖,眼尾微挑如工笔描金的凤凰翎,唇畔丰盈似含露的蔷薇,颧骨一颗褐痣平添几分妩媚,鼻梁高耸,在柔美的皮相中劈出一道英气。
只需略施粉黛,这张巧夺天工的美人相便美得惊为天人。
知秋看得入迷,痴痴道:“小姐的容颜,就连身为女子的我也为之倾倒。”
纪兰卿得意地笑了笑,脑海中忽又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凑至知秋耳边,小声道:“小知秋,你说我若是色诱谢三公子,胜算有几成?”
知秋吓得瞪大了眼睛,身体都贴在了车壁上,她正想开口说话,又想起正身处皇家的马车上,急忙放低了声音:“小姐,谨言慎行啊。”
纪兰卿冲她抛了个媚眼,继续问道:“你觉得如何?”
知秋被美色所惑,倒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她无视自家小姐希冀的目光,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美则美矣,却是弄巧成拙。”
纪兰卿垮下脸,摆了摆手,示意知秋闭上嘴。
其实她也清楚,若是美貌能打动人心,前世的李之璘也断不会选择不如自己十分之一美的柳玉莺。
然而知秋却难以闭上自己的嘴。
在她眼里,自家小姐因为四皇子处处得罪谢三公子,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怎的在水里被捞起来后就转了性子?
想起自家小姐行为与性情的转变,知秋越发感到好奇,她有一肚子的问题。可是看见纪兰卿一脸落寞的神色之后,又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
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紫宸门前。
驾车的公公恭敬道:“三小姐,过了紫宸门便是内廷了,还请三小姐下车。”
纪兰卿下了车,一眼便看见了紫宸门前等候的宫女。
宫女紫兰行了个礼:“奴婢紫兰,特来替三小姐领路。”
纪兰卿回了礼:“劳烦姑姑了。”
紫兰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上下打量了一眼三小姐。
传闻纪三小姐嚣张跋扈,行事张扬,可在她看来,这三小姐颇懂礼数,人看着也很谦逊。
似乎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纪兰卿本以为一路上可以相安无事地行至淑妃居住的藻蓝殿,没成想却遇见了皇后娘娘。
只远远望见皇后娘娘,纪兰卿便在紫兰的催促下低着头跪在了地上。
皇后的轿子路过纪兰卿三人时,缓缓地停了下来。
一道雍容华贵的声音响起:“这就是老四的媳妇?”
她的声音清冷,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
“回禀娘娘,正是纪家三小姐,纪兰卿。”
“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纪兰卿应声抬起了头。
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见她,却是她见皇后娘娘的第不知道多少次。
皇后娘娘出生荥阳郑氏,身份地位都十分显贵。
前世她为了扳倒太子殿下,与这位皇后交锋颇多。
皇后娘娘明面上深居简出,六宫大权都放在了贵妃手上,实际上她借着郑家门荫,在朝中安插了不少眼线。
她的志向向来不在这深宫内院中,她的唯一的儿子,当今的太子殿下李治彦,也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
皇后探究的目光落在纪兰卿脸上,直到纪兰卿眼神躲闪了一瞬,方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是个美人胚子,老四好福气。”
“瞧你今日装扮素雅得很,恰巧今日本宫在司珍房得了批新的簪子,赠你一支罢了。”
皇后身边的宫女得令便将匣子呈到了皇后面前。
纪兰卿看了一眼那匣子,眉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直到看见皇后挑了支叠瓣累丝金簪拿在手中,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又是牡丹式样,果真是躲不开。
“臣女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臣女身份低微,牡丹高贵难攀,臣女属实受不起这礼。”
“怎么,本宫赠于你的簪子,你不要么?”
一旁的紫兰早已眉心冒汗,她悄悄扯了扯纪兰卿的衣袖,示意她赶紧应下。
亏她方才还认为这三小姐明事理懂礼数,如今竟敢顶撞起皇后娘娘了。
“臣女不敢。”纪兰卿冷汗直冒,知道这皇后是故意在为难自己。
她是身份尊贵的侯门嫡女,父亲亲族在朝中也颇有声望,以后她嫁给四皇子,便是纪氏与四皇子绑定在了一起。
前世她太过天真,脑子里只想着男女情事,最后被迫卷入皇室争斗。
今生她只想报仇雪恨,再赢得一人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纪兰卿头磕在地上,身子趴得更低了一些:“臣女失言,还望皇后娘娘海涵。”
皇后娘娘也并未再与她计较,唤自己的婢女将那只璀璨的叠瓣牡丹金簪别在了纪兰卿头上。
“好了,回宫吧。”皇后娘娘躺在轿辇上,随意地摆了摆手。
“恭送皇后娘娘。”
三人跪在地上,直至皇后娘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方才起身。
紫兰催促道:“快些吧,咱们娘娘午时还要见大皇子殿下。”
人在宫中,纪兰卿终究是不敢取下皇后赐的金簪,她怀揣着满腹心事,跟着紫兰快步到了藻蓝殿。
她一眼便看见了殿前的四皇子,李之璘。
他的怀里还抱着两只黑色幼犬。
纪兰卿被骇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和血肉都在被啃噬,发出钻心的疼痛。
李之璘眼神落在她身上,眼里的嫌隙一览无余。
李之璘本以为眼前的女人又会像往常那般不要脸地凑上来喊自己璘哥哥。
他都已经做好了一把甩开她并言语讥讽的准备。
没曾想女人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心里莫名浮起一股无名火。
“见了本王,连礼数都不会,是没人教你吗?”李之璘率先开口嘲讽道,“哦对,我忘了,纪三小姐从小就没有母亲......”
他抱臂站在原地,一脸桀骜。
若他猜得没错,纪兰卿马上就会可怜兮兮地跟自己道歉了。
对不起,我错了,璘哥哥别生气了。
想到女人一脸谄媚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
“哼,四皇子虽养在淑婉贤德的淑妃名下,本性却是一如既往的顽劣。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纪兰卿目光落在李之璘怀中的两只幼犬身上,深吸了一口气,冷言回讽。
“你!”李之璘气得伸手握拳。
纪兰卿毫不畏惧地怼上李之璘的眼神,继续冷声讥讽:“怎么?四皇子本性暴露,要动手打人了吗?”
“我可是陛下亲自下旨封的四王妃,四皇子不敢在圣上面前说半句话,却对我一个弱女子撒气?”
李之璘不甘心地收回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曾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追、美言不断的纪兰卿如今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他重新看了一眼眼前美得张扬的女人,发现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一般。
太陌生了。
那些往日里她眼神中对自己的崇拜与爱慕,如今全都看不见了。
她的眼神像是一滩深渊,看不真切有什么情绪,但直觉让他觉得很危险。
李之璘其实对这门婚事非常满意。
并非中意纪兰卿,只是获得了一枚上好的棋子。
他的生母是后宫中一个小小的才人,无权无势。
他虽养在淑妃膝下,淑妃却从未对他上过半点心,还处处打压他、提防他。
就连他的父皇,也最不待见他。
犹记得去岁宫宴,父皇给每位儿臣都赐了一副墨宝。
就连那早夭的三皇子都有一份,独独漏了他!
既然大家都不把他放在心上,不把他看在眼里,他定要扭翻这乾坤,让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尽管他暗中培养寒门势力,但寒门势微,他可能要循循图之,谋划多年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柳玉莺的出现,是一个意外,更是一份惊喜。
那夜他苦闷无比,饮下了不少酒,酒后与一女子在鸳鸯帐中倾诉衷肠,竟将自己多年谋划倾吐而出。
他醒后本欲杀人灭口,没曾想那女子柔弱地倒在自己怀里,声音妩媚动人:“妾身可助郎君早日实现这宏图霸业,郎君可愿听妾身一言?”
他如柳玉莺所言,在一场马车事故中救下了纪兰卿。
那纪兰卿也当真如柳玉莺所言,头脑简单,心思单纯,一眼便喜欢上了他故意伪装出来的人设。
他不能主动出击,便故意处处为难纪兰卿。
幸好有柳玉莺从中助力,纪兰卿真就对他情根深种、非他不可。
那夜花船,本是他与柳玉莺诱纪兰卿落网的陷阱,没想到居然出了纰漏。
不过问题不大,不论如何,兜兜转转,结果都是一样的。
有了纪兰卿,她背后是纪家,是一份巨大的助力。
再次睁眼时,纪兰卿发现身下摇摇晃晃,环顾四周,明白了自己身处一艘船上。
她揉了揉眉头,低头看着自己还未发育成熟的身体,粉红石榴裙,脑子里一时之间飘过很多思绪。
李之璘和柳玉莺恶毒的面庞在自己脑海中挥散不去。
她不是死了吗?
等等,船上?
纪兰卿小跑到窗口,拉开窗往外看了一眼。
此时船已行至河中央,河的两岸张灯结彩,花团锦簇,挤满了凑热闹的人。
她想起来了,这是景宁十八年三月初的花灯节。
为了嫁给四皇子李之璘,她趁游会的花船未离岸之时钻进了四皇子的厢房里。
纪兰卿暗自咒骂,前世的自己怎么这么作贱自己,赶着给人送人头。
但这次不一样了,前世欠下的债,这次她都要讨回来。
他爱江山,她便抢他的江山。
他爱表妹,她便亲手将表妹送给他。
她也要让他尝尝钻心蚀骨之痛。
她与李之璘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船已离岸,纪兰卿坐在桌子旁,冷静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出路。
外面烟花声阵阵,好不热闹,可是纪兰卿知道,前世李之璘便是在烟花声停的时候醉醺醺地进了厢房。
纪兰卿看着桌子上的花瓶,计上心头。
干脆直接趁他不醒人事的时候将他砸晕?
想到李之璘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高大身躯,纪兰卿摇了摇头。
不行,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到时候人没砸晕,自己还要背上谋害皇子的罪名,说不定直接喜提重生体验券了。
她今生定要好好活着,让前世伤害自己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她要报恩。
想到前世谢云濯的死,纪兰卿忍不住红了眼眶。
直到谢云濯身死那一刻,她才知道,警惕聪明如他,若不是为了她最后的那块头骨,他断不会回城,更不会入宫。
只是李之璘言而无信,取了谢云濯的性命,直接将纪兰卿的尸骨和谢云濯的尸身扔进了他养的狼狗群中。
李之璘惯会假意惜惜,她知难逃一死,求着他放过纪家,他满口应下。
等纪兰卿饮下毒酒,李之璘转身便屠了纪家满门。
她与纪家并无深厚情分,为妃十载,她与纪家也不过是相互利用,互相成就。
但纪家终究是因自己而灭,纪府的人心眼再坏,也罪不至死。
门外传来皇子们的交谈声,纪兰卿回过神来,抹干净眼里的泪水,眼神里已经是一片决绝。
她不会水,但如今情势紧迫,逃生要紧。
女子名声为大,今日她若是在四皇子的厢房中出现,她今生,也再无自由可言了。
转身准备跳窗时,纪兰卿目光又注意到了桌上的花瓶。
她没有犹豫,动作迅速地将瓶中的水倒进了床上的棉被里。
又借着窗外响亮的一声烟花炮响,摔碎了花瓶,将花瓶碎片尽数塞进了被褥里。
随着末尾的烟花炮竹声,纪兰卿打开窗户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
三月的河水依然刺骨,纪兰卿屏住呼吸,脑海里浮现出幼时的自己和谢云濯。
谢云濯年幼时便体弱多病,平日里书卷不离手,在纪兰卿眼里,谢云濯活脱脱就是个书呆子。
那日他手捧一本杂书,嘴里振振有词:“卿卿,你瞧这水,咳咳,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古人云,‘游者以足蹶,以手柿’,你快来试试,我们克服恐惧。咳......咳咳。”
那时纪兰卿因溺水怕水,并不想理会谢云濯的教学。
重活一世,她早就克服了对水的恐惧,但仍然是不会游水。
她回忆着记忆里的只言片语,不断调动自己的双手双脚,调整自己的呼吸。
没想到竟真让她抓住了要领,让她不至于溺水而亡。
岸上,一双阴鸷的眼神一直紧紧地盯着皇子们登上的花船。
直到那船边扑起翻腾的水花,谢云濯的眼神划过一丝慌乱。
他情急,整个人冲到围栏旁,俨然一副准备跳进水里的模样。
谢云濯身后的侍卫莫琴急忙拉住了自家公子。
谢云濯因为情绪激动,引发了咳喘,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攥着栏杆,另一只手放在嘴边,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快,快去救人。”
谢云濯一手将莫琴扯过来,一手指了指水里的位置。
莫琴很快将人捞了起来。
谢云濯看着浑身湿透但意识尚且清醒、身体并无大碍的纪兰卿站在自己面前后,一改之前的紧张,脸色又冷又臭。
“路过见有人落水,没想到竟是你。”
一脸嫌弃,仿佛救上来了什么晦气的东西。
纪兰卿整个脑子还是懵的,她在水里虽不至于呛到,但也学不会如何游到岸边,正想不到对策时,竟有人从天而降,救了自己。
在纪兰卿记忆里,年少时的谢云濯尽管一副病秧子的模样,人却是始终温和有礼的。
仔细想来,前世谢云濯的性格变得古怪、捉摸不透的时机,正是她对着四皇子死缠烂打、非嫁不可的时候。
所以即使谢云濯脸色难看,她也依然感到惊喜。
重活一世,她最想见的人就是谢云濯。
唯有此人,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前世她听信谗言,错负了他的真心,落得个凄惨下场。
她只想在今生保这位青梅竹马的将军一生无虞。
纪兰卿的动作比她的脑子反应还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抱上了谢云濯。
她浑身湿透,满身寒气,惹得谢云濯咳嗽不止。
感受到谢云濯的动静,纪兰卿才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
她本以为谢云濯会恼羞成怒的推开自己,毕竟这两年里她没少欺辱谢云濯。
想到前世自己做过的荒唐事,纪兰卿心里难免还有些心虚。
那日她自四皇子房中与四皇子同出,谢云濯像疯子一样跑上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那时的她已然认为自己是王妃,狠狠甩开了手,狠狠扇了谢云濯一巴掌。
“谢云濯,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废物!你滚吧,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后来他确实是再也没有出现在纪兰卿的面前,就连谢云濯这个名字,她也只能从别人口中听见。
男人的怀抱温热,因咳嗽带起胸腔一阵起伏,纪兰卿下意识用手掌抚上了谢云濯的胸口。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纪兰卿红着眼眶放开谢云濯,眼里已经是蓄满了泪水。
前世是她害死了谢云濯,她觉得就算是魂飞魄散也难以抵消自己的罪孽。
可好在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本来端着的谢云濯被她的一通哭泣给搅乱了。
少女手掌冰凉的温度残留在胸腔,惹得谢云濯内心惊疑不定。
她躲了自己两年,今夜怎的又换了性子?
谢云濯眼底眸色晦暗不明,脸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寒霜。
他知道纪兰卿为了嫁给四皇子不择手段,可没想到如此不顾名声的下三滥手段都被她整出来了。
跟他幼时认识的纪兰卿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此次他监视着纪兰卿的一举一动,不过是想最后让自己死心。
可他没有想到,千钧一发之际,她居然跳窗了?
她计谋就将得逞,她那么怕水,她怎么就跳河了呢?
她还如此楚楚可怜的抱着自己!
谢云濯想不通,只能反复回想纪兰卿这些年里做的糊涂事来掩盖内心的那一份雀跃。
“你浑身湿透了,我送你回纪府。”
谢云濯将纪兰卿带上了自己随行的马车中。
纪兰卿不语,只是默默抹着眼泪。
谢云濯心烦意乱,深吸了一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了纪兰卿:“别哭了。”
语气生硬,不知道是在掩盖些什么。
纪兰卿接过手帕,捏着帕角慢慢揩拭眼泪,一边还不忘偷偷观察谢云濯。
从她鬼迷心窍迷上四皇子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瞧过谢云濯了。
谢云濯大她三岁,还不到弱冠之年。
他比小时候更硬朗帅气了,幼年时大人常说他精致得像一个女娃娃,随着年岁渐长,男性气概中和了他阴柔的长相。
由于常年服药,他的脸呈现一股病态的白,更衬得那几缕头发黑如墨。
“婉婉......”
纪兰卿忽略谢云濯的冷淡,试探性地开口。
如她所料,男人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浅红,他恼羞成怒:“纪兰卿,你是要当四王妃的人,上了我的马车就安分点。”
听见谢云濯的话,纪兰卿张嘴想解释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两年里有李之璘的地方就有她。
她缠着李之璘的事人尽皆知。
如今一夜之间她说她已经不喜欢李之璘了,想来很难有说服力。
“三哥。”
纪兰卿换了个称呼。
话音一落,车厢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小时候纪兰卿最爱跟在谢云濯身后,一口一个甜甜的三哥;稍大点的时候她就缠着谢云濯喊自己为“三哥”;再后来,她连正眼也不肯给他了。
寂静片刻,谢云濯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死人脸,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纪兰卿,起身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纪兰卿,你好自为之。”
纪兰卿一脸忧愁地看着眼前狼狈逃走的谢云濯。
要是她的亲近表现得太明显,谢云濯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从而适得其反,更加疏远自己呢?
唉。
纪兰卿有些泄气。
可是一想到谢云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皇宫外寻她的尸骨,从日落西山到月上梢头。
她的心又狠狠揪痛了一下。
纪兰卿,不要急,你已经重生了,来日方长。
当务之急,是回府收拾身边居心叵测之人。
冰凉的衣服贴在纪兰卿的身体上,还未回府,纪兰卿便连打几个喷嚏,晕过去了。
纪兰卿解绳子的手一顿,神色严肃道:“小孩子不该知道的不要问。”
重水缩回自己的手,揉了揉勒出红痕的手腕,小声嘀咕道:“我不是小孩子。”
纪兰卿上下打量他一眼,疑惑道:“你之前说你12岁了,你是骗我的吧?我看你这小身板,怎么也不像有12岁的样子。”
重水仿佛被戳中了痛点,有些气急败坏地转过身子,扯过被子包裹住了自己。
被子里传来他闷闷的声音:“要你管。”
纪兰卿无奈地摇了摇头,终归是小孩子,在某些时候仍然会耍些小性子。
但这也是件好事,总比始终沉浸在深仇大恨中要好。
“重水,你听着,从今天起,重水已经死了,活在这世上的,是......”
她顿了顿,拍了拍鼓成一团的被子,试探道:“你给自己重新取个名字吧?”
被子里的人探出一个脑袋,眼眶又憋得通红。
名字是父母所取,是父母在这世上留给他唯一的痕迹了,他舍不得改。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重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读过多少书,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她对他有再造之恩,以后他就是她身边的人了,这名字由她来取再合适不过。
纪兰卿自然也是知道,一个人的姓名,关乎重大。
他愿意让自己取名字,也是彻底相信了自己。
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嗯......我想想,你就叫夏沛,如何?”
“夏沛......”重水在嘴里重复念叨了一遍。
“寓意如夏天的江水一般浩大,生生不息。”纪兰卿拉过重水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了“夏沛”二字。
“好,从今以后,我就是夏沛了!”夏沛握紧了拳头。
纪兰卿看见他已经振作起来,便问道:“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名单究竟在哪里了吗?”
这一次,夏沛没有犹豫。
他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戴着的铜锁,将铜锁掰开,里面便掉出了一份折叠好的纸。
他将那张纸递给了纪兰卿。
纪兰卿接过纸条,神色有些激动。
她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可以接近大皇子的筹码。
纪兰卿对夏沛说道:“如今你要想把这个纸条呈到圣上面前,可谓是天方夜谭。”
“既然你现在把纸条交给了我,那么,我以后定会为你们重家洗清冤情。”
夏沛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
纪兰卿疑惑道:“怎么了?”
夏沛说道:“父亲一共写了两份书信,一份在我手里,一份在我的妹妹手里。这两份书信内容不同......”
纪兰卿闻言皱紧了眉头,她还以为上天偏爱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巨大的惊喜。
没想到只给了一半。
另一半仍旧是落入了四皇子手中。
“那你可知信中内容?”
夏沛摇了摇头,回忆道:“我只记得,父亲说一封事关边境战败案,一封事关地方屯兵藏械案。”
“父亲说到了皇城找一位他的故交,将书信呈到皇帝面前,重家,以及那一万将士便能洗刷冤情。”
他与妹妹初到皇城的时候,便按照父亲的吩咐找到了父亲的故交,没想到那人直接将他们兄妹二人出卖了。
如今他在皇城中无依无靠,唯在这个眼前这个明媚张扬的女子身上,他看见了一丝希望。
以后,他就是暗处涌动的水,只需等待一场暴雨,便顺势掀翻这不公的世道!
纪兰卿握紧了拳头,知道这两封书信都是相当重要,任何一封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可惜那封已然落入他人手中。
不过能知道屯兵藏械这一个新的信息,就已经足够了。
“好,我知道了,你就暂时好好养病吧。”
纪兰卿安排了春生照顾夏沛,便回了自己房间。
她打开纸条仔细看了一眼。
这份名单是重将军的亲笔书信,信中写明了战败一事的始末,以及在其中动过手脚的中央以及地方官员,牵扯甚大。
她心事重重地收起名单,脑中思考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名单交给大皇子。
她还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
可是这个身份,从何而来呢?
纪兰卿手指扣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桌子。
夺权一事,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难。
想了很久,她脑中的思绪仍是一团乱麻。
“唉。”
纪兰卿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普通的穿着,忽然有些怀念前世身为四王妃的自己。
起码在那个位置上,她能获得更多的权势。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无力。
说到四王妃,她何不顺势而为,成为大皇子的王妃呢?
这样做起事来岂不是便捷多了?
纪兰卿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谢云濯阴郁暗沉的臭脸便闯入了她的脑海里。
她丧气地摇了摇头。
虽然谢云濯嘴上总是为难她,但她心里却坚定地相信,谢云濯是因为太过喜欢自己才会吃醋成那个样子的。
她都不敢想自己要是转身嫁给了大皇子,谢云濯得有多难过。
她都辜负了他一世了,难道这辈子还要重蹈覆辙吗?
不行不行,在谢云濯面前,复仇都是小事。
想到谢云濯,她脑中忽然亮光一闪。
她记得前世谢云濯便与大皇子最为亲近。
她完全可以通过谢云濯接近大皇子啊!
想到此处,她眉间愁云顿散,将手中的名单仔细地藏了起来。
要做的事太多,但都得等到她解除与四皇子的婚约了。
明日便是柳玉莺与四皇子私会的日子,既然春生说他知道地方,她就高低要去凑个热闹。
翌日清晨,纪兰卿一早便起来给自己装扮成了男子。
为了避免惹人注意,纪兰卿特意将知秋留在了府里照顾夏沛,带上了春生。
临出门前,纪兰卿特意吩咐道:“春生,以后出门在外,就叫我公子,明白了吗?”
“诶,好的,公子。”春生极其上道,闻言立马恭敬地唤起公子来。
纪兰卿摇了摇头,仍觉得缺了点什么。
往后她必定会常常女扮男装,还需要一个符合身份的名字。
风隐。
“以后叫我风隐公子吧。”
她钻进马车。
“诶,好嘞,风公子坐稳咯。”春生扬起马鞭,“驾。”
天色渐晚,天边卷起一层层黑云。
一阵劲急的风吹过,带起一片枯败的竹叶,在空中凌乱地转了几圈,最后落到了一盏莹白的茶杯里。
谢云濯白皙修长的手指覆在茶杯上,食指不安地敲动着杯壁。
他端起茶杯,轻轻地晃动,那竹叶便翩翩落在地上。
一个黑色的身影自檐上跳下,单膝跪在了谢云濯面前。
“公子,外面风大,你身上的寒疾......”
手中的茶早已凉透,谢云濯轻轻荡起杯底的茶渣,将整杯茶尽数淋在了手边的嶙峋峭壁上。
“九洄,你什么时候养成如此婆婆妈妈的性格了?”
谢云濯的声音淡淡的,却听得九洄背后冒起一股股冷汗。
九洄立马敛正了神色:“公子,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人,已经被十六卫的人杀了。”
杯子应声而碎,碎片划破了谢云濯的手,鲜血蜿蜒缠绕住他的手指,他却浑不在意。
九洄眼中显露出几分担心,欲言又止。
谢云濯冷声问道:“尸体呢?”
“是大将军崔天河亲自带人去抓的人,尸体......被挂在东市独柳树的暴橛上......”
九洄感受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冷,知道是自家公子在掩盖内心的怒火。
边关战事紧,三个月前重将军率领的白虎军却节节败退,连让三城。
圣上接到边关密报,说那重将军暗中与西突夷人勾结,才故意节节退让。
另附一封重将军的亲笔书信,信中竟真是与西突夷人的勾结之事。
“重将军一生戎马,终生戍守边疆,最后竟被一个构陷的罪名落得满门抄斩,一双儿女也不肯放过......”
谢云濯是在三日前收到的消息,说重家那两个孩子一路逃亡来到了皇城。
他受人所托,要求务必将两个孩子救下来,送出城外,再从长计议。
没想到,皇宫的人也同时知道了重家姐弟来到了皇城的消息。
“公子,死的是那重家姑娘,重家少爷现在下落不明。”
谢云濯松了口气,他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手上的伤口上。
只见他端起那壶早已温凉的茶水,细细地冲拭手上的伤口。
“你继续暗中打探他的消息,务必要先一步将人找到。”
“是,公子。”
九洄如他来时一般,又像个鬼魅一般离去了。
又是一阵风起,带着天边的乌云逼近了皇城,谢云濯隐隐听见了滚滚雷声。
他目光如墨,却是比那乌云还要沉重。
喉间莫名爬上一股痒意,谢云濯忍不住,抚着胸口猛烈咳嗽起来。
待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的额间竟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自己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缓慢地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方才已经凝固了的伤口。
他手上微微一使劲,鲜艳的红色便涌了出来。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感到一点自己还活着的气息。
和豆大的雨珠一起落下的,还有隔壁聒噪的声音。
“知秋,快快快,帮帮我。”
“小姐?!”
“小声点!”
他耳尖动了动,想要再听听看,却发现主仆二人果然安静了下来,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听她焦急的声音,似乎是出了什么。
她能出什么事呢?
身上的狐裘沾了水便变得厚重起来,暗中的莫琴终究是看不下去了,撑着一把伞默默地立在了谢云濯身后。
“公子,保重身体。”
谢云濯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轻轻地笑出了声:“我这副残躯,能多活一天,都算是老天长眼。”
他有些落寞地低下头,雨水凝在他的睫毛上,更加显得他可怜易碎。
如纪兰卿所说,他不过是个短命鬼罢了。
所以他,还那么在意她做什么呢?
等到她嫁给了四皇子,那他们之间......
谢云濯眸光黯淡,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而另一边,纪兰卿刚将重水掳回了府。
而之所以用掳,原因在于,这臭小子一直嚷着要冲出去拼命、报仇。
若不是有前世的记忆,纪兰卿可能也不会插手重水的命运。
方才逃窜间她瞥见了官兵的衣服一角,若她猜得没错,是宫中的十六卫。
前世这个时候,她无意中撞见了四皇子在书房中的对话,知道蒙冤而死的重将军的一双儿女手中有一份绝密名单,事关朝廷大事、重将军身死真相。
没成想这俩可怜孩子未找到可托付之人,便做了刀下亡魂。
纪兰卿也没想到,自己阴差阳错,竟救下了一个孩子。
命运的长河似乎在某一刻已经开始悄然改道了。
她看见了希望。
前世这份名单最终落在了李之璘手里,因此朝廷中诸多官员被迫成为了李之璘的棋子。
而这,也是李之璘一开始设计陷害重将军的真相。
他深知朝中局势稳定,不管自己多么努力都难以插进去。
但边境不一样,边境正逢大乱,正是他可以施展拳脚、培养势力的地方。
如今她抢先一步救下了重水,这第一步棋,她已经赢了。
知秋应纪兰卿的吩咐,准备了清水和药物。
她帮忙清理少年身上的伤口,一边还不忘关心纪兰卿:“小姐,你浑身湿透了,我还是先服侍你洗漱更衣吧?”
纪兰卿目光沉沉地看着床上的少年,有些怀疑他的身份。
虽说她没见过重将军,可是将军的孩子,会发育如此缓慢吗?
可惜她也未曾有缘见那妹妹一面。
不管如何,既然他说他叫重水,那不管有什么问题,也只能等他醒来再问了。
正收拾到一半,方才赶马的小役走了进来。
他跪在纪兰卿面前,表情恭敬:“小姐,那辆马车已经被我砸了,木头尽数搬到了柴房,要不了一晚就会消耗干净。”
纪兰卿闻言,皱着的眉头方才舒缓了一些。
眼前的小役看着也颇为机灵,要不是因为他担心自己遭遇什么不测,跟着进了巷子,纪兰卿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带走重水。
三个人匆忙上了马车,在巷子里窜了好几圈才从后门回了纪府。
纪兰卿担心从巷子里追出来的人看清了马车的模样找到纪家来,便令小役将马车毁了。
纪兰卿道:“以后你就留在我的院子里做事吧。”
“多谢小姐。”
小役跪在地上感激地磕了几个头。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春生。”
“东边的偏房以后就是你的住所了。”纪兰卿说道,“以后你只能忠于我一人,若有二心,我定不会放过你。”
春生跪在地上又接连磕了几个头:“小姐放心,以后春生就在小姐身边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小人这就去烧水。”
纪兰卿点了点头,心里头对这个十分有眼力见的春生还算是满意。
等到春生离开以后,知秋也将重水收拾好了。
她心事重重地走到纪兰卿身边。
纪兰卿猜到和柳玉莺有关。
她看了看床上昏睡的重水,小声示意知秋跟她回房。
才在榻上坐下,知秋便已经忍不住了:“小姐,他们之间,居然真的有猫腻!”
尽管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在真的听见结果后,纪兰卿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起来。
一个是她前世付出全部的前夫,一个是她珍视无比的好妹妹。
原来早就勾搭在一起来算计她。
她还偏偏像个傻子一样如了他们的愿。
“那如春进了静水巷,在一家酒肆门前敲了三下,那门便开了。”
“如春对门内的人说,‘小姐有急事找皇子,还请皇子后日巳时末准时出现’。”
知秋皱了皱眉:“可他们二人的交谈中并未提及地点。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会有什么动作,纪兰卿心里再清楚不过。她此番让知秋注意柳玉莺的一举一动,不过是求一个答案罢了。
若她猜得没错,柳玉莺定会让四皇子来跟她赔礼道歉。
他们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纪兰卿敛了敛神色,摇头道:“无碍。”
他们想做什么,她心里都门儿清。
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她余光瞥见门口站了个人。
是春生。
纪兰卿目光凌厉地转向他。
春生慌张地摆了摆手:“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水热好了,想来提醒小姐早点洗漱,小心着凉。”
纪兰卿看他脸上神色不像作假,缓和道:“不必如此见外。”
春生跪在地上,继续说道:“小姐若是想知道柳小姐平日经常去哪儿,小人倒是知道。”
“小人在马厩干了好几年了,身份低微,最是不受待见,因此也最好欺负。”
“这柳小姐就是最爱使唤我做事。”
“每次她出门,都会让我驾车送她到临水街上。有时是停在胭脂铺前,有时是停在服装铺前,有时又是药铺......”
“但小人注意到,柳小姐根本无心购买那些东西,每次都是稍稍驻足,便往街的另一头走去。出于好奇,我跟了她几次,她都进了那家明月饭馆。”
明月饭馆......
纪兰卿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又将春生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没想到她需要的线索就这么误打误撞地送上了门,有一瞬间她都以为这又是柳玉莺与李之璘为她做的局。
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他们狼狈为奸的事实,也就不可能做什么局。
眼前的春生,说的话是可信的。
后日,明月楼,既然已经知道了时间地点,那不去凑凑热闹,也不太合适。
纪兰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