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一声不要,是殷三良喊的。
殷三良夺过他手里的刀,把刀丢在地上,这个时候去查看躺在地上,气息聊胜于无的小孩,掐着人中想要救活他。
小孩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殷三良舀了一点水从小孩的嘴里送进去,清冽甘甜的水绽放在他舌尖,小孩顿时更清醒了。
殷三良暴怒:“他是你的小孩吗?”
那男人点了点头:“是。”
“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忍心的!”
那男人似乎不以为然:“亲儿子又有什么办法!这个年头,我不活下去,他也一样会落得这个下场。”
殷三良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孩子抢过来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再让他靠近自己的儿子。
没一会,一个穿着还算好的女人从长长的小巷里走出来,手里牵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这小娃娃十分眼熟,这不是......六虎洞里被父亲牵着的那个娃娃吗!
殷三良把他们父子俩带回家里,让妻子准备做饭款待。段三良的家里看着就比刚刚的茅草屋要宽敞漂亮许多,两进的院落里还有个佣人在一旁伺候。
不过灾年收成不好,家里没有一点细粮,地窖里的粮食缸里,都是些糠米。不过殷三良应该也是家底不差,所以地下粮仓的米糠和高粱米看着多的很,一大家子吃个三四年,熬过这个灾年根本不成问题。
殷三良看着站在门口踌躇不决的男人,叹了口气:“你一路往北逃荒,现在无路可走,那就留在这里帮个忙,换口饭吃,你愿意吗?”
男人听到之后,几乎是喜极而泣,立刻在门口,“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的磕了三个头。
殷三良连忙去扶:“你家孩子现在气息微弱,得让他静养,先吃个饭吧。”
男人叫胡贵,是从南边逃荒过来的,接连的荒年,今年还遇上了旱灾,走投无路之下,跟着村子里面的人朝北逃荒,一路上同行的人死的死,停的停,最后只剩下他和老婆带着孩子往北走。
他在往北一些有个远房亲戚,是来投奔亲戚的,走到这一步,讨饭都找不到地方讨了,就算是别人家家里有余粮,这个时候怕被小人惦记,也不敢告诉别人了。
他无处可走,只能选了这一步。
晚上,胡贵的儿子躺在炕上沉入了美梦,他难得的吃饱了一次,脸上又开始有微微的红晕。
日子过得很快,正是饥荒的时候,生意做不成地里也没什么收成,其实说是让胡贵留下来帮忙,以劳动换吃的,但胡贵也并没有付出太多。
日头还是越来越毒,流民一天比一天多,这一块地方的天气还没有那么毒,周遭逃窜的荒地也变多了,很多人留下来守着地,想着等饥荒过去,自己就留在这里。
没想象意外就发生在这时候。
流民来的路上拉帮结派,有些厉害的也打家劫舍,胡贵出门,想巡逻一下殷家的地,以免被流民侵占,没想到还真就碰上了一个强占的。
那人看着就五大三粗,身材魁梧,胡贵哪里是他的对手?
胡贵只是过去提醒了一句:“这块儿地是有主的。”
那人便把胡贵揪过来,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光,胡贵本来就经历逃荒后面黄肌瘦,被打的懵了几秒,接着就是拳打脚踢。
一旁的另一个男人道:“反正这灾荒年间,丢了一个人也不会有谁发现,不如我们就给他打死——到时候地也是我们的,我们还能吃点......”
胡贵吓得腿软,深灰色的裤子几乎被染成了黑色,他吓尿了。
那些人才不会管他吓没吓尿呢,还是打,打到最后,胡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为首男人的大腿:“别打我了,我可以给你们吃的!”
“哦?这大荒年,你有吃的?”
就是这样一句话,事情的发展开始不受控制,胡贵领着几人来到了殷家,殷家厨房还有些高粱,胡贵取出来想把他们打发走。
谁知道这几个人尝到了甜头,便开始四处搜寻,想要找到更多的食物,可这毕竟不是他胡贵的家,很快,殷家的佣人出来询问:“这是怎么了?”
胡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那男人嘴角踢倒了一个水缸:“怎么了,老子来抢你们了!”
接着就往屋子里进,那佣人怎么也不肯说出食物和钱财在哪里,任由几人打骂。不过几人现在已经有了吃的东西,倒也不至于杀人。
没一会,殷三良回来了,见到这样的场景,立刻拿了武器开始对付几人,他们这才收手,灰溜溜的离开了。
事情结束后,佣人向殷太太提意见,想要两人把胡贵打发走。
殷太太思虑再三,便和殷三良商量:“我记得,我们一开始询问他,他便说自己是有个亲戚在北边儿的,眼下我们一家确实不应该再招摇过市,要不还是把他打发走,让他去投奔亲戚吧。”
殷三良当晚就把这话给胡贵说了,甚至在给他准备的行李里放了不少粮食,按道理来说,胡贵也应当感恩戴德的离开。
只是那天的胡贵受了不轻的伤,被几人打的脚趾关节肿了一个,到晚上,肿的更高了,白花花的月光照在惨败的脚上,似乎连一点生气都没有。
胡贵正在灯下,准备点燃烈酒给关节消消毒,这是民间常用的一种消肿方法,就是将度数极高的烈酒倒到碗里,在用火点燃,烧起来的酒用来洗肿起来的伤口,有奇效。
殷三良推门进来,刚好看到他正在往桌上的碗里倒酒,他以为胡贵是在喝酒,顿时心中那份愧疚也消失殆尽,便开门见山:“胡贵,这几天你家孩子恢复的也差不多了,要不你明天便启程,去投奔亲戚吧。”
这话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就是赤条条要赶人走的意思,胡贵端着一碗酒,也没有点燃,只是楞楞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殷三良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会给你准备路上的粮食的。”
胡贵当晚便失眠了,在他的眼里,这几日在殷家自己也是兢兢业业,他以为自己找到个好主家,能当个帮工,把这个灾年扛过去。没想到上午还在忙忙碌碌的巡地,晚上就被告知离开。
一时间,似乎连恨都不该有。
这年头,他的那个远房亲戚,还活着吗?就算是活着,又愿不愿意收留他们父子,愿不愿意在这样的灾年,分他们一口吃的?
如果不愿意,他们父子两又该怎么办?
胡贵裹着被子,被子触到他肿成小核桃的脚,疼的刺骨。
第二天,胡贵天没亮就走了,他背着自己的儿子上路了,粮食他只带走了一点点,好像是要证明他的骨气似的。